纽约时报:别让大学成为职业培训学校!
没有文科(Liberal Arts)的大学还能算是大学吗?美国一所名叫玛丽蒙大学(Marymount University)的理事们于今年2月一致投票决定取消数学、艺术、英语、历史和哲学专业,标志着文科的又一次“失败”。
大学越来越像职业学校
2013年至2016年间,全美有651个外语项目被取消,而古典学、艺术和宗教相关的专业则经常被取消,或在规模较大的学校里被缩减。这一趋势从玛丽蒙这样的小型私立学校一直延伸到了常春藤和其他大型公立大学,且没有停止的迹象。
对文科的投资持续减少可能会使大学变成只专注于专业技能培训的职业学校。许多大学在商业、护理和计算机科学专业方面都有强大的项目,而对历史、文学、哲学、数学和神学等人文学科部门的投资和关注却越来越少。
美国的高等教育体系恰恰建立在博雅教育和对此的广泛理解之基础上,大规模接触艺术、文化、语言和科学对于美国的繁荣发展是必不可少的。然而政治家和大学管理者却联合起来,通过削减资金、减少任期保护和终止教职工的治理来攻击人文学科,并用狭隘的意识形态来限制所教授的内容,进而削弱博雅教育在公共生活中的重要作用。
这种做法让处在文化和政治话语下游的学生对人文课程望而却步。几十年来,特别是自2008年经济衰退以来,两党政治家都发起了激烈的运动,反对政府资助人文学科。他们对所有缺乏职业导向的课程表示不屑,并对以人文学科为重点的大学在美国社会中的作用毫不遮掩地表示出蔑视。
政治家猛烈抨击下的人文学科
抢占头条的通常是保守派对高等教育和人文学科的攻击,但喜欢削减教育经费,或有选择地投资有职业倾向的院系,是两党都有的毛病。
威斯康星州的前州长Scott Walker对高等教育的攻击构成了后来许多保守派攻击的基石。据报道,Walker试图从威斯康星大学的官方使命宣言中删除“寻求真理”和“公共服务”等短语,以及“改善人类状况”等呼吁。佛罗里达州州长Ron DeSantis对学术自由的攻击吸引了全国媒体的关注,同时引起关注的还有他对职业课程的偏爱。
除了以上提到的红州(政治立场偏向共和党)之外,蓝州(政治立场偏向民主党)也经常削减高等教育的经费,理由是相似的。2016年,当时的肯塔基州共和党州长Matt Bevin主张,主修人文学科的学生不应当获得国家的资助。现任教育部长,民主党人Miguel Cardona则委婉地表达了相同意见,“每个学生都应该有机会接受与行业需求相一致的教育,并不断发展以满足未来全球的劳动力需求。”
这些观点直接反映在了联邦提供的资金数量上。2002年国家人文学科基金会(The National Endowment for the Humanities)的预算仅为1.8亿美元,而国家科学基金会(The 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的预算大约是其50多倍,在20年里几乎翻了一番。
自1990年来,高等教育的成本不断上升,大大超过了通过膨胀率。政治家们对人文课程的贬低和攻击,使得学生们逐渐将目光转向钱和就业率,进入商业和计算机科学等领域,甚至数学专业也因为“不好就业”而受到了质疑。
各个大学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并开始进行裁员。在过去十年里,中西部的28所大学的历史系教师减少了近30%,人丁稀少的古典学课程往往粗暴地被取消。
人文学科将何去何从?
无论是政治家还是学生,没有人清楚哪些大学专业能真正为年轻人的就业做好准备。最近的一项研究显示,历史专业的失业率低于经济学、商业管理或通信专业,而且工资并没有比这些专业低。
艺术史专业也比想象中的好,预计未来十年的就业增长会非常强劲。尽管有人对此嗤之以鼻,但根据PayScale的数据,拥有哲学学士学位的人平均工资约为76,000美元。但只以工资水平来衡量专业的好坏是一种对高等教育非常狭隘的看法,把人当做经济机器上可替换的齿轮,培养人才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生产”。
广泛的文科学习,培养的不仅是优秀的“打工人”,也是优秀的公民。了解自己的历史和文化的公民才能更好地领导和参与到社会事务中来;学习许多不同形式的知识,使人在一个多元化和日益全球化的社会中具备谦逊的姿态,接受不同的观点。
我们知道,大学出现在中世纪,它围绕着修辞学、语法、逻辑学、天文学、数学、几何学和音乐的研究而建立,也就是罗马人所称的“Artes Liberales”,意思是“自由人的艺术”。前三个学科演变为现代人文和艺术,其他学科则演变为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
正是冷战时期的美国民族主义重新规划了这门曾经只有少数富人可以学习的课程,使之成为了美国成功的必要条件。1947年,一位总统委员对当时的教育系统表示遗憾,“在这个系统里,学生获得了技术或专业培训,但是是否为履行作为一个人、父母和公民的职责做好了准备?”该报告还建议提供资金,让尽可能多的美国人接受“给予学生价值观、态度、知识和技能,使之能够在自由社会中正确和良好地生活”的教育,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人文教育。资金随之而来。
这份报告的内容放到今天也成立。我们的卫生专业人员了解一些文学知识,金融专业人员知道一些历史知识,政治领导人了解一些伦理道德知识,这些仍然有价值。但是随着资助的减少,美国的高等教育体系逐渐回到了它过去的样子:富人和特权阶层的文科精修学校、其余人的职业培训学校。
要扭转这种颓势,需要政府和教育界人士的共同努力。在联邦和州的层面上,要提供资金重新资助陷入困境的院系,并向学生表明这种研究是有价值和被重视的。在大学层面,制定通识教育要求,保证即使是专业与人文学科无关的学生在大学毕业时也能具备跨学科的深度思考和批判能力。文科教授也必须改变对大学聘用、任期和晋升的执着,改变狭隘地专注学术研究的状态,离开象牙塔直接参与到公共生活中来,并在二者之间重新取得平衡。
一个自由的国家被剥夺了“自由人的艺术”,这种景象确实很严峻。当这一切都完蛋时,将无人来哀悼这一损失。人文教育是20世纪美国的教育资产,我们不应该废除它。
Reference:
<New York Times>